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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發表日期:2008-01-29 22:31 評論:0 點擊:2905
木蘭花 宋祁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宋祁詞作鑒賞
此詞上片從游湖寫起,謳歌春色,描繪出一幅生機勃勃、色彩鮮明的早春圖;下片則一反上片的明艷色彩、健朗意境,言人生如夢,虛無縹緲,匆匆即逝,因而應及時行樂,反映出“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的尋歡作樂思想。作者宋祁因詞中“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句而名揚詞壇,被世人稱作紅杏尚書。起首一句泛寫春光明媚。第二句以擬人化手法,將水波寫得生動、親切而又富于靈性。“綠楊”句寫遠處楊柳如煙,一片嫩綠,雖是清晨,寒氣卻很輕微。“紅杏”句專寫杏花,以杏花的盛開襯托春意之濃。詞人以擬人手法,著一“鬧”字,將爛漫的大好
春光描繪得活靈活現,呼之欲出。
過片兩句,意謂浮生若夢,苦多樂少,不能吝惜金錢而輕易放棄這歡樂的瞬間。此處化用“一笑傾人城”的典故,抒寫詞人攜妓游春時的心緒。結拍兩句,寫詞人為使這次春游得以盡興,要為同時冶游的朋友舉杯挽留夕陽,請它在花叢間多陪伴些時候。這里,詞人對于美好春光的留戀之情,溢于言表,躍然紙上。
這首詞章法井然,開闔自如,言情雖纏綿而不輕薄,措詞雖華美而不浮艷,將執著人生、惜時自貴、流連春光的情懷抒寫得淋漓盡致,具有不朽的藝術價值。
秋思 張籍
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張籍詩鑒賞
盛唐絕句,多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較少敘事成分;到了中唐,敘事成分逐漸增多,日常生活情事往往成為絕句的習見題材,風格也由盛唐的雄渾高華、富于浪漫氣息轉向寫實。張籍這首《秋思》寓情于事,借助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片斷—— 寄家書時的思想活動和行動細節,異常真切細膩地表達了霸旅之人對家鄉親人的深切思念。
第一句說客居洛陽,又見秋風。平平敘事,不事渲染,卻有含蘊。秋風是無形的,可聞、可觸、可感,而仿佛不可見。但正如春風可以染綠大地,帶來無邊春色一樣,秋風所包含的肅殺之氣,也可使木葉黃落,百卉凋零,給自然界和人間帶來一片秋光秋色、秋容秋態。它無形可見,卻處處可見。霸留異鄉的游子,見到這一派凄涼搖落之景,不可避免地要勾起羈泊異鄉的孤孑凄寂情懷,引起對家鄉、親人的悠長思念。這平淡而富于含蘊的“見”字,所給予讀者的暗示和聯想,是異常豐富的。
第二句緊承“見秋風”,正面寫“思”字。晉代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曰:‘ 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晉書·張翰傳》)。張籍祖籍吳郡,此時客居洛陽,情況與當年的張翰相仿佛,當他“見秋風”而起鄉思的時候,也許曾經聯想到張翰的這段故事。但由于種種沒有明言的原因,竟不能效張翰的“命駕而歸”,只好修一封家書來寄托思家懷鄉的感情。這就使本來已經很深切強烈的鄉思中又平添了欲歸不得的愁悵,思緒變得愈加復雜多端了。“欲作家書意萬重”,這“欲”字頗可玩味。它所表達的正是詩人鋪紙伸筆之際的意念和情態:心中涌起千愁萬緒,覺得有說不完、寫不盡的話需要傾吐,而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說起,也不知如何表達。本來顯得比較抽象的“意萬重”,由于有了這“欲作家書”而遲遲無法下筆的神情意態描寫,反而變得鮮明可觸、易于想象了。
三、四兩句,撇開寫信的具體過程和具體內容,只剪取家書即將發出時的一個細節——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詩人既因“意萬重”而感到無從下筆,又因托“行人”之便捎信而無暇細加考慮,深厚豐富的情意和難以表達的矛盾,加以時間 “匆匆”,竟使這封包含著千言萬語的信近乎“書被催成墨未濃”(李商隱《無題四首》)了。書成封就之際,似乎已經言盡;但當捎信的行人將要上路的時候,卻又突然想起剛才由于匆忙,生怕信里漏寫了什么重要的內容,于是又匆匆拆開信封。“復恐”二字,刻畫心理入微。這“臨發又開封”的細節,與其說是為了添寫幾句匆匆未說盡的內容,不如說是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疑惑和擔心。而這種毫無定準的“恐”,竟然促使詩人不假思索地作出“又開封”的決定,正顯出他對這封“意萬重”的家書的重視和對親人的深切思念—— 千言萬語,惟恐遺漏了一句。當然,并非生活中所有“行人臨發又開封”的現象都具有典型性,都值得寫講詩里。只有當它和特定的背景、特定的心理狀態聯系在一起的時候,方才顯出它的典型意義。這首詩,在“見秋風”、“意萬重”,而又“復恐匆匆說不盡”的情況下來寫“臨發又開封”的細節,本身就包含著對生活素材的提煉和典型化,而不是對生活的簡單摹寫。王安石評張籍的詩“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題張司業詩》),此評深得張籍優秀作品創作要旨和甘苦“ 三昧” 。這首極本色、極平淡,象生活本身一樣自然的詩,其實印證了王安石精到的評論。
鷓鴣天 晏幾道
十里樓臺倚翠微,百花深處杜鵑啼。殷勤自與行人語,不似流鶯取次飛。
驚夢覺,弄晴時。聲聲只道不如歸。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
晏幾道詞作鑒賞
此詞吟詠詞人客中聞杜鵑啼聲而觸發的感慨,抒寫了浪跡在外、有家難歸的浩嘆。詞之結尾兩句用反跌之筆表曲折之情,意境深遠,耐人尋味。起首兩句寫鵑啼的環境和季節。翠微,青翠的山色,如何遜《仰贈從兄興寧寘南》:“高山郁翠微”;也用以指代青山,如杜牧《九日齊山登高》:“與客攜壺上翠微”。此處指青山,說在靠著青山的十里樓臺的旁邊,在春天百花盛開的深處,聽見了杜鵑啼叫。“殷勤自與行人語,不似流鶯取次飛。”說杜鵑在花間不斷地叫著,好象對“行人”很有情感,不惜“殷勤”相告,比諸黃鶯的隨意飛動,對人漠不關心,大不相同。取次,猶隨意,黃庭堅《次韻裴仲謀同年》:“煙沙篁竹江南岸,輸與鸕鶿取次眠。”也是用這個詞來寫鳥。“行人”走在春色絢爛的優美環境中,心情本來是會愉悅的,但因為離家作客,所以聽了杜鵑叫聲,不免會引起思念之情、作客之愁。那么,詞中所寫的美麗景色,又正好為杜鵑叫聲的感人作了反襯。詞的下片由寫景轉為抒情,寫“行人”聞鵑啼的心理變化。過片后三句寫晴明的春日,杜鵑偏又賣弄它的叫聲,“行人”從夢中驚醒,聽到的還是聲聲的“不如歸去”。前面路上初聞鵑啼,感到“殷勤”;聽得太多,睡在床上也被叫得不安,叫的又是一句人所做不到的話,那“行人”心中自然也就變得有點煩躁了。“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不是自己不想回家,只是自己不能決定回去的日期,生活不能由自己主宰,有什么辦法呢?這是在煩躁中的思念,說是自言自語行,說是對杜鵑的回答也行。這里表面上有埋怨鵑鳥無知、強聒難耐的意思,但歸根到底,是對真正“作弄”人的生活遭遇的憤慨。這片詞,話說得比較直致,但內容還有曲折,特別是結句用反跌之筆表曲折之情,深婉感人。
江城子 五代·歐陽炯
晚日金陵異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始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注釋】
①金陵:今江蘇南京。②落霞:晚霞。③六代:指吳、東晉、宋、齊、梁、陳六朝,均建都于金陵。④暗逐逝波聲:默默地隨江水東流的聲音消逝了。
⑤姑蘇臺:在蘇州市西南姑蘇山上。春秋時吳王闔廬所筑。夫差于臺上立春宵宮,為長夜之飲。⑥西子:即西施。春秋時由越王勾踐獻給吳王夫差的美女。
⑦江城:指金陵,古屬吳地。
【評解】
此詞是五代詞中寫懷古題材較早的一首。把金陵的景象與詞人眼見古都興衰而慨然興嘆的悲涼情感,形象地描繪并抒寫出來。情景交融,寓意深刻。全詞感情色彩極濃,寫景抒情,真切動人,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
【集評】
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歐陽炯)為《花間》里堪繼溫、韋之后的一個大作家。”王方俊《唐宋詞賞析》:本詞寫景與抒情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使全詞情景交融,可謂天衣無縫。《大雅集》卷一陳廷焯云:于伊郁中饒蘊藉。
《栩莊漫記》:此詞妙處在“如西子鏡”一句,橫空牽入,遂爾推陳出新。
紅梅 蘇軾
怕愁貪睡獨開遲,自恐冰容不入時。故作小紅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隨春態,酒暈無端上玉肌。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
詩的開首,以擬人手法描寫梅的形象:冬末晚開,遲于群芳,像一位貪睡懶起的美人,唯恐自己那玉潔冰清的容顏不合時尚,受到世人猜忌。此處寫出了梅的意態宛然,愁情蕩漾。其實,這是詩人自己的悲慨。“自恐”句點出了這位“愁美人”的心態,實乃詩人歷經艱難后的感嘆。蘇東坡因“烏臺詩案”受到政敵的迫害,元豐三年1080 被貶黃州。此時,剛剛過去兩年。經歷驚險的詩人,對忠而獲咎的境遇難以釋懷。一個“恐”字,乃點睛之筆,點出了心靈痛苦的印記。“冰容”用得絕妙,繪出了梅花玉潔冰清的形象,孤傲超群的品格,與題目《紅梅》相映,也給人留下懸念:“紅梅”何來“冰容”﹖
頷聯“故做小紅桃杏色”句,寫出“紅”的緣由。在詩人心中,此梅是玉潔冰清的白色,現在偶然出現紅色,對應首聯中的“怕”、“恐”,是故作姹紫嫣紅的“隨大流”姿態。緊接著“尚余孤瘦雪霜姿”卻奇峭地勾出了梅的神韻,道出了梅的本來氣質。“孤瘦”,點出花朵稀疏俊逸,格調孤傲不群的特性。“雪霜姿”是梅品格本質所在,此時,盡管故做紅色,然而傲雪霜的風姿猶存。“尚余”二字用得絕妙,既無心顯露,又無可掩飾。在詩人心中,梅就是梅,無論妝成何色,與“桃杏”截然不同。頷聯兩句將遲起美人與梅融為一體,可見詩人詠物本領之高妙。
頸聯對梅的內心作了深入探究,并解開了白梅何以變“桃杏色”之謎:“寒心未肯隨春態,酒暈無端上玉肌。”“寒心”出自《論語》:“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春態”即“小紅桃杏色”。詩人把梅的內心——“寒心”與外表——“春態”對立起來,用“未肯”來連接,表示出梅的孤傲品格。而對紅色的出現,詩人輕松地解釋道:美人剛喝過酒,“酒暈”浮上了“玉肌”到此,懸念解了:梅的心靈——寒心,外表——玉肌,原本分不開;紅色為“酒暈”,乃一時之變相,本質未變。“酒暈”句極富美感,也出人意料,實為高雅之戲謔,幽默詼諧的性格與曲折絕妙的詩意揉合得水乳交融。
末尾兩句,“詩老”指北宋詩人石曼卿。石曾有《紅梅詩》:“認桃無綠葉,辨杏有青枝”,東坡覺得此句可笑,不用詩人眼光看梅,而僅以“紅”色與桃杏相辨,這是他不能同意的。東坡譏諷“詩老不知梅格在”的同時,把對梅的贊揚與自身的理想巧妙地升華,也做足了《紅梅》的題目。這個結尾,升華了全詩,余味無窮。
定風波 紅梅 蘇軾
好睡慵開莫厭遲。自憐冰臉不時宜。偶作小紅桃杏色,閑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休把閑心隨物態,何事,酒生微暈沁瑤肌。詩老不知梅格在,吟詠,更看綠葉與青枝。
蘇軾詞作鑒賞
此詞是作者貶謫黃州期間,因讀北宋詩人石延年《紅梅》一詩有感而作。這首詞緊扣紅梅既艷如桃杏又冷若冰霜、傲然挺立的獨特品格,抒發了自己達觀超脫的襟懷和不愿隨波逐流的傲骨。全詞托物詠志,物我交融,渾然無跡,清曠靈雋,含蓄蘊籍,堪稱詠物詞中之佳作。
詞開篇便出以擬人手法,花似美人,美人似花,饒有情致。“好睡慵開莫厭遲”,“慵開”指花,“好睡”擬人,“莫厭遲”,綰合花與人而情意宛轉。此句既生動傳神地刻畫出梅花的玉潔冰清、不流時俗,又暗示了梅花的孤寂、艱難處境,賦予紅梅以生命和情感。
“偶作小紅桃杏色,閑雅,尚馀孤瘦雪霜姿。”這三句是“詞眼”,繪形繪神,正面畫出紅梅的美姿豐神。“小紅桃杏色”,說她色如桃杏,鮮艷嬌麗,切紅梅的一個“紅”字。“孤瘦雪霜姿”,說她斗雪凌霜,歸結到梅花孤傲瘦勁的本性。“偶作”一詞上下關連,天生妙語。不說紅梅天生紅色,卻說美人因“自憐冰臉不時宜”,才“偶作”紅色以趨時風。但以下之意立轉,雖偶露紅妝,光采照人,卻仍保留雪霜之姿質,依然還她“冰臉”本色。形神兼備,尤貴于神,這才是真正的“梅格”!過片三句續對紅梅作渲染,筆轉而意仍承。“休把閑心隨物態”,承“尚余孤瘦雪霜姿”;“酒生微暈沁瑤肌”,承“偶作小紅桃杏色”。“閑心”、“瑤肌”, 仍以美人喻花,言心性本是閑淡雅致,不應隨世態而轉移;肌膚本是潔白如玉,何以酒暈生紅?“休把”二字一責,“何事”二字一詰,其辭若有憾焉,其意仍為紅梅作回護。“物態”,指桃杏嬌柔媚人的春態。紅梅本具雪霜之質,不隨俗作態媚人,雖呈紅色,形類桃杏,乃是如美人不勝酒力所致,未曾墮其孤潔之本性。石氏《紅梅》詩云“寒心未肯隨春態,酒暈無端上玉肌”,其意昭然。這里是詞體,故筆意婉轉,不象做詩那樣明白說出罷了。下面“詩老不知梅格在”,補筆點明,一縱一收,回到本意。紅梅之所以不同于桃杏者,豈在于青枝綠葉之有無哉!這正是東坡詠紅梅之慧眼獨具、匠心獨運處,也是他超越石延年《紅梅》詩的真諦所在。此詞著意刻繪的紅梅,與詞人另一首詞中“揀盡寒枝不肯棲”的縹緲孤鴻一樣,是蘇軾身處窮厄而不茍于世、潔身自守的人生態度的寫照。花格、人格的契合,造就了作品超絕塵俗、冰清玉潔的詞格。此詞的突出特點是融狀物、抒情、議論于一爐,并通過意境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詞中紅梅的獨特風流標格,正是詞人超塵拔俗的人品的絕妙寫照。
聽蜀僧濬彈琴 李白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馀響入霜鐘。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
李白詩鑒賞
這首五律寫的是聽琴,聽蜀地一位法名叫濬的和尚彈琴。開頭兩句:“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說明這位琴師是來自四川峨眉山下。李白是在四川長大的,四川奇麗的山水培育了他的壯闊胸懷,激發了他的藝術想象。峨眉山月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他的詩里。他對故鄉一直很懷戀,對于來自故鄉的琴師當然也格外感到親切。因此詩一開頭就說明彈琴的人是自己的同鄉。“綠綺”本是琴名,漢代司馬相如有一張琴,名叫綠綺,這里用來代指名貴的琴。“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簡短的十個字,把這位音樂家表現得很有氣派,表達了詩人對他的傾慕。三四句正面描寫蜀僧彈琴。“揮手”是彈琴的動作。嵇康《琴賦》說:“伯牙揮手,鐘期聽聲。”“揮手”二字就是出自嵇康之作。“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這兩句以大自然宏偉的音響比喻琴聲,使人如聞這極其鏗鏘有力的琴聲。“客心洗流水”,這一句就字面講,是說聽了蜀僧的琴聲,自己的心仿佛被流水洗過一般地暢快、愉悅。但它還有更深的含義,其中包涵著一個古老的典故。《列子·湯問》:“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志在流水,鐘子期曰:‘ 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這就是“高山流水”的典故,詩人借此表現蜀僧和自己通過音樂的媒介所建立的知己之交。“客心洗流水”五個字,很含蓄且自然,雖然用典,卻毫不艱澀,顯示了李白卓越的語言技巧。“馀響入霜鐘”“ 霜鐘”出于《山海經·中山經》: “豐山..有九鐘焉,是知霜鳴。”郭璞注:“霜降則鐘鳴,故言知也。”“霜鐘”二字點出時令,與下面“秋云暗幾重”照應。“馀響入霜鐘”,意思是說,音樂終止以后,馀音久久不絕,和薄暮時分寺廟的鐘聲融合在一起。《列子·湯問》里有“馀音繞梁欐,三日不絕”的話。宋代蘇東坡在《前赤壁賦》里用“馀音裊裊,不絕如縷”,形容洞簫的馀音。這都是指樂曲終止以后,入迷的聽者沉浸在藝術享受之中所產生的想象。“馀響入霜鐘”也是如此。清脆、流暢的琴聲漸遠漸弱,和薄暮的鐘聲共鳴著,這才發覺天色已經晚了:“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詩人聽完蜀僧彈琴,舉目四望,發現不知不覺中青山已罩上一層暮色,灰暗的秋云重重疊疊,布滿天空。
李白這首詩描寫音樂的獨到之處在于除了“萬壑松”之外,沒用別的比喻形容琴聲,而是著重表現聽琴時的感受,表現彈者、聽者之間感情的交流。其實,“如聽萬壑松”這一句也不是純客觀的描寫,詩人從琴聲聯想到萬壑松聲,聯想到深山大谷,其中融入了自己的主觀感受。律詩講究平仄、對仗,格律比較嚴。而李白的這首五律卻寫得極其清新、明快。其實,無論立意、構思、起結、承轉,或是對仗、用典,都經過一番巧妙的安排,只是不著痕跡罷了。這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然的藝術美,比一切雕飾更能打動人的心靈。
東溪 梅堯臣
行到東溪看水時,坐臨孤嶼發船遲。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
短短蒲茸齊似剪,守平沙石凈于篩。情雖不厭住不得,薄暮歸來車馬疲。
江漢杜甫
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片云天共遠,永夜月同孤。
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蘇。古來存老馬,不必取長途。
杜甫詩鑒賞
大歷三年(768)正月,杜甫自夔州出峽,流落湖北江陵、公安等地。此時他已五十六歲,北歸無望,生計窘艱。此詩以首句頭兩字“江漢”為題,正暗示流離漂泊。盡管如此,詩人匡世濟國之心未已,忠君愛國之心不改。
“江漢”句,敘寫詩人客滯江漢的窘境。“思歸客”三字飽含無限的辛酸,因為詩人思歸而不能歸,成為天涯淪落人。“乾坤”代指天地。“乾坤句包含“自鄙而兼自負”這樣兩層意思,妙在“一腐儒”上冠以“乾坤”二字。“身在草野,心憂社稷,乾坤之內,此腐儒能有幾人?”(《杜詩說》)。
“片云”二句緊扣首句,對仗十分工整。通過眼前自然景物的描寫,詩人將他“思歸”之情表現得很沉郁。他由遠浮天邊的片云,孤懸明月的永夜,聯想到了自己客中情事,仿佛自己就與云、月一樣孤遠。這樣就把自己的感情和身外的景物融為一片。詩人表面上是在寫片云孤月,實際是在寫自己:雖然遠在天外,他的一片忠心卻象孤月一樣的皎潔。“落日”二句直承次句,表現出詩人積極用世的精神。次句的腐儒,并非純是詩人對自己的鄙薄。上聯寫了永夜、孤月,本聯的落日,就決不止是寫實景,而是用作比喻。黃生指出:“落日乃借喻暮齒”,是詠懷而非寫景。落日相當于“日薄西山”的意思。“ 落日”句的本意,就是“暮年心猶壯”。就律詩格式說,此聯用的是借對法。“落日”與“秋風”相對, 但“落日”實際上是比喻“暮年”。“秋風”句是寫實。“蘇”有康復意。詩人流落江漢,面對颯颯秋風,不但沒有悲秋之感,反而覺得“病欲蘇”。這與李白“我覺秋興逸,誰云秋興悲”的思想境界,頗為相似,表現了詩人身處逆境而壯心不已的精神狀態。胡應麟《詩藪·內篇》卷四贊揚此詩的二、三聯”含闊大于沉深”,是十分精當的。這兩聯詩的意境,蘇軾曾深得其妙,他貶謫嶺外、晚年歸來時,曾有詩曰:“浮云世事改,孤月此心明”(《次韻江晦叔二首》),表明他不因政治上遭到打擊迫害,而改變自己匡國利民的態度。“孤月此心明”就是從杜詩“永夜月同孤”和“落日心猶壯”兩句化用而成的。“古來”二句,再一次表現了詩人老當益壯的精神。“老馬”用了《韓非子·說林上》“老馬識途”的故事:齊桓公伐孤竹返,迷惑失道。他接受管仲“老馬之智可用”的建議,放老馬而隨之,果然“得道”。“ 老馬”是詩人自比,“長途”代指驅馳之力。詩人寫道,古人存養老馬,并非取它的力,而是用他的智。我雖是一個“腐儒”,但心猶壯,同老馬一樣,并不是沒有一點用處的。其中的言外之意是:莫非我真是一個毫無可取的腐儒,連一匹老馬都不如么?此詩用凝煉的筆觸,抒發了詩人懷才不遇的不平之氣和報國思用的慷慨情思。詩的中間四句,情景相融,有著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歷來為人所稱道。
秋 夜 朱淑真
夜久無眠秋氣清,燭花頻剪欲三更。鋪床涼滿梧桐月,月在梧桐缺處明。
聽鄰家吹笙 郎士元
鳳吹聲如隔彩霞,不知墻外是誰家?重門深鎖無尋處,疑有碧桃千樹花。
郎士元詩鑒賞
錢鐘書先生《通感》一文,列舉李賀等唐代詩人作品,詳細分析了“古代批評家和修辭學家似乎都沒有拈出”的一種描寫手法,這種手法常用于描寫音樂的篇章。郎士元這首小詩就運用這種描寫手法。笙這種樂器,列管參差如鳳翼,其鳴聲清亮,傳說仙人王子喬善吹笙,好作鳳凰鳴。首句“鳳吹聲如隔彩霞”似乎就從這個傳說得到聯想,極言笙聲之妙,超神入化。“彩霞”二字,寫出了人的幻覺,使聽覺形象轉化為視覺形象。但與韓愈寫琴、李賀寫箜篌的詩以視覺形象摹狀樂聲不同,這里描摹的是奏樂的環境(不是聲如彩霞,而是聲自彩霞)。其所以產生如此奇妙幻覺,與“隔”字有關。“不隔”則顯明朗,“隔”則顯出朦朧,二者的美各有千秋。平明觀花見得真切,而霧里看花則別具情態,且能發人想象。看一“隔”字,笙聲隱隱約約傳來,聽者如聞仙樂的情態委婉傳出。“不知墻外是誰家”,就是對“隔”的進一步抒寫。詩人應該是在自家院落聽隔壁鄰舍吹笙,故云“墻外”。“不知”、“誰家”的懸設,不但進一步寫出笙聲的奇妙感、迷離恍惚之感,而且還寫出聽者“尋聲暗問”的專注神態,使讀者想象那音樂是如何的獨具魅力。正是這種強烈的魔力吸引著詩人,他不禁由尋聲暗問到起身追蹤。然而“重門深鎖無尋處”。雖是鄰家,卻門墻森嚴難以逾越,詩人不由望門興嘆,生出咫尺之地如“天上人間”之感。同時又激發出下句更為絢麗的幻想。這就是“疑有碧桃千樹花”。這里以花寫樂,象第一句一樣仍然是從奏樂環境著想。“碧桃千樹花”與“彩霞”相呼應,眼前呈現的一片灼灼其華的絢麗景象,應當是天上的碧桃、王母的桃花,非人間所能有。這種靈境中的音樂,自然也是奇妙的、非人世間的了。這就由奏樂環境間接寫出了音樂的美妙。一個“疑”字,寫出如幻如真的感覺,相當傳神。這首詩“用視覺形象寫聽覺感受,把五官感覺錯綜運用”,同時又避免對音樂本身作正面描繪,而只就奏樂的環境設想,由“別有天地非人間”間接表現“此樂只應天上有”,在通感運用上可謂別具匠心。
次北固山下 王灣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王灣詩鑒賞
《次北固山下》又題《江南意》這首詩旨在抒寫詩人在北固山下泊舟時,因冬末春初的旅途景色而觸發的思鄉之情。首聯“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意思是遍布異鄉游子足跡的驛路,從北固山中伸出,又蜿蜒伸向山外;沿水路疾馳的小船,也飛到綠水前面去了。次聯“潮平江岸闊,風正一帆懸”,具體寫江面的景色。在天將亮時,詩人遠望江面,因為潮滿而覺得江面仿佛比昨日增寬了;這時有一只帆船,順風東下,使沉寂了一夜的長江頓添生氣。“闊”字寫出了詩人視覺的特殊感受;“一”字顯示了江面的平靜被打破,點出旅客思鄉心切,不待天明已催舟進發了;“懸”字表示帆的醒目高張,這一聯寫得明快雄奇,將長江下游潮漲江闊、煙波浩渺的壯美景色生動地展現出來,傳達出詩人心靈中要“乘長風以破萬里浪”的豪邁感。第三聯“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將大江日出的壯景給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了。北固山下江面開闊,舉目遠望,仿佛一眼即能望盡東方地平線。在這殘夜將盡的曉色中,一輪紅日從東方江面上冉冉而升,天亮了,放眼江岸,萬物復蘇,詩人突然覺得江南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春之命脈,仿佛是伸入了舊年年底一樣。這一聯詩人無意于說理,然而卻于景物描寫中形象地昭示了一切新生事物都必須從陳舊的母體中脫胎而出的客觀辯證法。
末聯“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既承接上聯的“殘夜”、“舊年”,又照應首聯的“客路”,寫詩人在眼前景物觸發下內心勃然而生的思鄉之情。舊的一天消逝了,舊的一年也過去了,而詩人卻仍然漂泊流浪,如雨中浮萍,到底什么時候能重返故鄉,連泊舟中的詩人自己也不清楚,因此他只好寄希望于春光中北歸的大雁為自己傳書了。《次北固山下》一詩很受歷代選家的重視。特別是中間兩聯“潮平江岸闊,風正一帆懸。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更是壯麗,富于哲理,成為律詩句法技巧上成熟的標志,因此,在唐代就被殷璠譽為“詩人以來,少有此句”(《河岳英靈集》卷下)。時稱“燕許大手筆”的著名文學家張說任宰相時,曾親筆將“海日”一聯題于政事堂,令朝中文士作為楷式。這些都足以說明《次北固山下》感人至深的藝術魅力了。
菩薩蠻 李白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作者】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綿州(今屬四川江油)人。唐玄宗時供奉翰 林。后賜金放還,漫游各地。安史亂中,曾入永王磷府,因磷敗而以“附逆” 罪流放夜郎,中途遇赦東還,晚年飄泊東南一帶,卒于當涂(今屬安徽)。其 詩與杜甫并為唐一代之冠,享譽甚隆。宋本《李太白集》不載其詞。《尊前集》收錄“李白詞”十二首,然頗多偽托。
【注釋】
①近水楊寧益《零墨新箋》考證《菩薩蠻》為古緬甸曲調,唐玄宗時傳入中國, 列于教坊曲。變調,四十四字,兩仄韻,兩平韻。
【品評】
宋初《尊前集》及稍后的文學《湘山野錄》、楊繪《時賢本事曲子集》, 都載有傳為李白所作的這首《菩薩蠻》。黃^誑《唐宋諸賢絕妙詞選》且將此詞 推為“百代詞典之祖”。然自明胡應麟以來,不斷有人提出質疑,認為它是晚 唐五代人作而托李白的。這場爭議至今仍繼續。
這是一首懷人詞,寫思婦盼望遠方行人久候而不歸的心情。開頭兩句為遠 景。高樓極目,平林秋山,橫亙天末,凝望之際,不覺日暮。“煙如織”是說 暮煙濃密,“傷心碧”是說山色轉深。王建《江陵使至汝州》詩:“日暮數峰 青似染,商人說是汝州山”。薛濤《題竹郎廟》詩:“竹郎廟前多古木,夕陽 沉沉山更綠。”多言晚山之青,可以參看。這兩句全從登樓望遠的思婦眼中寫 出,主觀色彩很重,而行人之遠與佇望之深,盡在其中。“暝色”兩句為近景, 用一“入”字由遠而近,從全景式的平林遠山拉到樓頭思婦的特寫鏡頭,突出 了“有人樓上愁”的人物主體,層次井然。下片玉階佇立仰見飛鳥,與上片登 樓遠望俯眺平楚,所見不同,思念之情則一。“宿鳥歸飛急”還意在反襯行人 滯留他鄉,未免戀戀不返。末句計歸程以卜歸期。庚信《哀江南賦》有“十里 五里,長亭短亭”之語。詞中著一“更”字加強了連續不斷的以至無窮無盡的 印象。征途上無數長亭短亭,不但說明歸程遙遠,同時也說明歸期無望,以與 過片“空佇立”之“空”字相應。如此日日空候,思婦的離愁也就永無窮盡了。 結句不怨行人忘返,卻愁道路幾千,歸程迢遞,不露哀怨,語甚醞藉。韓元吉 《念奴嬌》詞云,“尊前誰唱新詞,平林真有恨,寒煙如織。”可見南宋初這 首《菩薩蠻》猶傳唱不絕。
征人怨 柳中庸
歲歲金河復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
柳中庸詩鑒賞
這是一首廣為傳誦的邊塞詩。詩中寫到的金河、青冢、黑山,均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境內,唐時屬單于都護府。由此可以推斷,這首詩寫的是一個邊地征人的怨情。全詩圍繞一個“怨”字鋪敘,一句一景,表面上似乎不相連屬,實際上卻統一在“征人”的形象中。前兩句因時記事,意謂:年復一年,奔波勞碌,往來邊城;日復一日,躍馬橫刀,征戰不休。“金河”,即大黑河,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南。“玉關”,即甘·肅玉門關。金河在東而玉門關在西,相距遙遠,但都屬邊陲前線。“馬策”,即馬鞭。“刀環”,刀柄上的銅環。馬策、刀環都是軍人物品,用來表現軍旅生活,很有典型性。很容易引起對征戍之事的一系列聯想。這兩句“歲歲”、“朝朝”相對,“金河”、“玉關”,“馬策”、“刀環”并舉,又加以“復”字、“與”字,給人以單調困苦、不盡無窮之感,怨情自然而然從字里行間透出。
前兩句從“歲歲”說到“朝朝”,著重從無休止的時間中傾訴征人的怨苦無時不在。三、四句則從征人目中所見的景象中抒寫征人的怨苦無處不有。“青冢”是西漢時王昭君的墳墓,在今呼和浩特市境內,當時被認為是遠離中原的一處極僻遠荒涼的地方。傳說塞外草白,惟獨昭君墓上草色發青,故稱青冢。時值暮春,但在苦寒的塞外卻“春色未曾看”,所見者唯有白雪落向青冢而已。蕭殺如此,怎不令人凄絕?末句寫邊塞的山川形勢:滔滔黃河,繞過沉沉黑山,復又奔騰向前。這兩句寫景,似與詩題無關,其實都是征人常見之景,常到之地,因而從白雪青冢、黃河黑山這兩幅圖景里,我們不僅看到征戍之地的寒苦與荒涼,也可以感受到征人轉戰跋涉的苦辛。詩雖然沒有直接寫“怨”,但蘊含于其中的怨恨之情令人柔腸百結。這首詩題為“征人怨”,但通篇不著一個“怨”字。詩人緊緊抓住產生怨情的緣由,從時間與空間兩方面落筆,讓“歲歲”、“朝朝”的戎馬生涯與“三春白雪”、“黃河”、“黑山”的自然景象去現身說法,從而收到“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藝術效果。
蝶戀花 蘇軾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詞作鑒賞
以豪放派著稱的蘇軾,也常有清新婉麗之作,這首《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就是這么一首杰作。“花褪殘紅青杏小”,既寫了衰亡,也寫了新生,殘紅褪盡,青杏初生,這本是自然界的新陳代謝,但讓人感到幾分悲涼。睹暮春景色,而抒傷春之情,是古詩詞中常有之意,但東坡卻從中超脫了。“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作者把視線離開枝頭,移向廣闊的空間,心情也隨之軒敝。燕子飛舞,綠水環抱著村上人家。春意盎然,一掃起句的悲涼。用別人常用的意象和流利的音律把傷春與曠達兩種對立的心境化而為一,恐怕只有東坡可以從容為之。“燕子飛時”化用晏殊的“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點明時間是立春后的第五個戊日,與前后所寫景色相符合。“枝上柳綿吹又少”,與起句“花褪殘紅青杏小”,本應同屬一組,寫枝上柳絮已被吹得越來越少。但作者沒有接連描寫,用“燕子”二句穿插,在傷感的調子中注入疏朗的氣氛。絮飛花落,最易撩人愁緒。這一“又”字,表明詞人看絮飛花落,非止一次。傷春之感,惜春之情,見于言外。這是道地的婉約風格。
相傳蘇軾謫居惠州時曾命妾婦朝云歌此詞。朝云歌喉將囀,卻已淚滿衣襟。“墻里秋千墻外道”,自然是指上面所說的那個“綠水人家”。由于綠水之內,環以高墻,所以墻外行人只能聽到墻內蕩秋千人的笑聲,卻見不到芳蹤,所以說,“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不難想象,此刻發出笑聲的佳人正在歡快地蕩著秋千。這里用的是隱顯手法。作者只寫佳人的笑聲,而把佳人的容貌與動作,則全部隱藏起來,讓讀者隨行人一起去想象,想象一個墻里少女蕩秋千的歡樂場面。可以說,一堵圍墻,擋住了視線,卻擋不住青春的美,也擋不住人們對青春美的向往。這種寫法,可謂絕頂高明,用“隱”來激發想象,從而拓展了“顯”的意境。同樣是寫女性,蘇東坡一洗“花間派”的“綺怨”之風,情景生動而不流于艷,感情真率而不落于輕,難能可貴。
從“墻里秋千墻外道”直至結尾,詞意流走,一氣呵成。修辭上用的是“頂真格”,即過片第二句的句首“墻外”,緊接第一句句末的“墻外道”,第四句句首的“笑”,緊接前一句句末的“笑”,滾滾向前,不可遏止。按詞律,《蝶戀花》本為雙疊,上下闋各四仄韻,字數相同,節奏相等。東坡此詞,前后感情色彩不同節奏有異,實是作者文思暢達,信筆直書,突破了詞律。這首詞上下句之間、上下闋之間,往往體現出種種錯綜復雜的矛盾。例如上片結尾二句,“枝上柳綿吹又少”,感情低沉;“天涯何處無芳草”,強自振奮。這情與情的矛盾是因在現實中,詞人屢遭遷謫,這里反映出思想與現實的矛盾。上片側重哀情,下片側重歡樂,這也是情與情的矛盾。而“多情卻被無情惱”,不僅寫出了情與情的矛盾,也寫出了情與理的矛盾。佳人灑下一片笑聲,杳然而去;行人凝望秋千,空自多情。詞人雖然寫的是情,但其中也滲透著人生哲理。
在江南暮春的景色中,作者借墻里、墻外、佳人、行人一個無情,一個多情的故事,寄寓了他的憂憤之情,也蘊含了他充滿矛盾的人生悖論的思索。
赤壁 杜庠①
水軍東下本雄圖, 千里長江隘舳艫②。諸葛心中空有漢, 曹瞞③眼里已無吳,
兵銷炬影東風猛, 夢斷簫聲夜月孤。過此不堪回首處, 荒礬鷗鳥滿煙蕪。

浪跡天涯逍遙自在 瀟灑人生悠哉悠哉